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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恒X璎珞 重生 只盼唤卿卿(67)

第六十七章   父祸

 

 

 

 

茉莉花香幽幽荡荡,宫墙烟柳迷蒙,即便在今生,这座紫禁城的角楼,于我依旧是最为痛心难以回望之处。不知为何,我恍惚间像是在这宫城一角徘徊了许久,眼前腾腾的雾气叫我看不清前路,既不知傅恒于何处,也不晓此间天光几何,于是便跌跌撞撞地寻着,直到筋疲力尽也一直未果,只觉得这四方天地,像是被一盏做工极其精细的琉璃罩子扣得严严的,我被它困在里头,怕是再也走不出这皇宫的一隅。

 

“璎珞。”

 

正于困苦之际,那熟悉的柔婉声音自上方飘然而至,我抬头望着,见皇后素衣散发,立身角楼之巅,寒风吹动她绸缎般的青丝,迎着月光洒洒,那张脸我是那样的熟悉,可又觉得她此刻美得是如此的不真实。

 

“对不起,璎珞。答应要等你回宫,可惜,我等不到了......不过,你要为我高兴,从今以后,我不再做皇后了,只做富察容音。我,只是 富察容音。”

 

月色下,皇后腾雾而起,原该是那么悲凉,可她却满面带笑,无论我呼喊什么,她还是如同刚刚过去的冬日里,夜空飘扬而下的一抔素雪般,随风逝去。可我的双脚却似是被定在了原地,一步也动弹不得,我就这样望着她,直到,她支离破碎。

 

“不!不要!”

 

惊惧唤醒我的意识,清醒时,我庆幸,方才那只是一场梦。

 

待我再度睁开双眼,只见今早青莲新换的床幔,随着我弹起的身子,而急急摇晃着,我坐在床上愣了楞神,瞬时汗已满襟。

 

“怎么了,别怕别怕。”睡在我身边的傅恒,也被我深夜的骤举惊醒,起身见我面色苍白,便即刻将我搂在怀里,轻抚劝慰着。半刻过后,我才在他胸前醒了神,急拽着他的衣襟,抬头问道,“少爷,永琮呢!?”

 

“孩子们都在房里呢,咱们就寝之前刚瞧过的,你若是担心,现在我陪你再去看一眼可好?”

 

对啊,我方才瞧过的,永琮康健得很,许是年岁大上几个月的缘故,比灵安更要壮实许多,几个乳娘轮番地盯着,定不会有错的,那不过是一场梦,一场梦罢了。

 

“璎珞,璎珞?怎么了?是不是梦到什么了?”我今夜当真是恍惚了,随着思绪总会愣神,傅恒见此,一双抱着我的臂膀又紧了紧,忧声轻问,而我也只是摇了摇头,敷衍了句无碍,之后,再不敢回念此景。

 

我窝在傅恒的臂膀复入梦境,心中的声音不断地劝慰着,只道是,皇后爱子,定难舍之,她不过是随皇帝出巡罢了,等她回来,她还是那个温婉善良的国母,是我亦师亦友的容音姐姐。三月了,她很快就会回来了,很快,就回来了。

 

自打皇帝下了密旨,将傅恒与我禁足的那日起,这富察府就不复了往日模样,虽然表面看起来荣华依旧,可内里却着实是无力维持。府里一切供应皆由皇家维系,自然少有妥帖之处,好在李玉与这内务府的总管是多年故交,虽然皇帝的态度严绝,但到底还是说服了其看在皇后的面子上,未曾多加克扣,以致这全府上下足以温饱。

 

今日天光正好,我见这府中日子艰难,遂请示了额娘,与管家商量着放了一批丫头小厮出去,只因若是皇帝早日解禁那还好说,若是将我们关上几番春秋,则实在是不应拖累旁人。刚刚忙完分发遣散银钱的琐碎,起身返屋的时候,倒是正好瞧见了齐光的身影疾步晃进书房,心中不由感慨,这时节能常常混进富察府,与傅恒言谈国事外情的,恐怕也就只有他了。为免其暴露行径,每逢他暗潜入府,我便将这奉茶倒水的差事揽了下来,一面方便他们二人商讨,一面也是为了能顺便向他打听打听,京中京外两个姐姐的近况。

 

“兄长,今日来得甚早,宫中可还好吗?”

 

齐光看着我略带急态的样子,微微一笑,只说,“你姐姐一切皆好,她虽未与我多言,但我瞧着这宫中纯妃嘉妃留守,却各自相争,二人皆觉皇后挫败,暂无威胁可言,倒是一时对长春宫松了心思。她的时日过得比你这边要自在多了,若不是宫墙里头规矩森严,这长春宫还真算是个养尊处优的好地界。”

 

“那......皇后出巡,近日可有消息?怎么走了这样久还未返京?”我转身把素日傅恒爱吃的芸豆卷,摆上茶案,傅恒看着我不由一笑,知我忧待齐光之言,到底也未曾插话。

 

“那皇帝似是玩起了兴致,去了泰山祭拜不行,还转路奔了济南,只将国事尽数推给了内阁大臣,眼下军机又少了你这夫君和那首辅讷亲,倒是忙得昏天黑地日夜不歇,就连张廷玉、来保之辈暂也没得心思党争了。至于皇后,我就不甚清楚了,这回统领御林军护驾的是和亲王,把我之前安插的人多数留在了京城,细则不甚清楚,鲁地来信只说帝后同游各自欢喜,想来,皇后此行定无大碍。”

 

“这下夫人可放心了,姐姐闺中时便爱自在,眼下离了宫城定然欣喜,哪还有夫人忧心的那些伤春悲秋的光景。多亏了齐光兄今日来访,不然,璎珞的心结这般紧系,还不知要有多少个夜晚难以安睡呢。”

 

“行了行了......算我杞人忧天,成了吧!你们二人慢聊,我可不留在这儿听这些战场杀伐的,等着,我把阿奕叫过来伺候。”听着傅恒的调侃,我不禁有些挂不住面子,收了餐盘本想着即刻转身出门,留着他俩静谈大事,可起身之际突又想起今日可是初二啊!是宫女每月神武门外探亲的日子,那为何齐光会有空来我们府上,而不去和姐姐相会呢?

 

于是我端着餐盘转身回来,刚刚张口,便被齐光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,“兄......”

 

“我知道今天是初二......你姐姐传信说,今日你们父亲要去神武门外看她,有要事相商,叫我不必过去。”

 

“唉......我这一朝禁足,倒是苦了岳丈,想来这些时日,岳丈的日子不太好过吧。”

 

我看着傅恒一脸惋惜的样子,心中真真是恨铁不成钢,遂拿着餐盘拍了怕他的肩膀,嗔怪道,“他还不好过!那个内管领的位子他做了这么些年,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,你还这般惯着他!背着我悄悄给他填了多少赌债的窟窿,依我看,就该让他自己好好清净一段时日!”

 

傅恒赔笑领骂,揉着肩膀,看了看齐光手中,那时常带着的折扇上新添的装配,倒是笑道,“哎呦,好好好都是我的错,这为人婿的不易,旁人哪里知道,不过......好在我也快有伴了,齐光兄大抵过两年,就能陪着我品出这各中滋味了吧。”

 

听完这话我倒是悟了个透彻,随着傅恒含笑看向齐光,只见那张强装冷竣的面孔微微泛红,春暮的时节里竟泛起了薄汗,“咳,你们夫妻少拿我打趣,再者说,你我又不是一类人,你傅恒大人是君子品格仗义疏财,我倒是副小人脾性,只怕魏大人,也懒得上门找我,寻这个不痛快吧。”

 

而后我连连称是,便退身出去,再不扰了他们这对治世之才,阿奕替了我的班,在一旁听得入神,这两年他时常如此,跟着他们倒是长进了不少。

 

宫城里的姐姐,临近午时才自长春宫而出,不同于早早奔往神武门的其他宫女,姐姐心中无半点欢愉,只当真是一万个不情愿与这久违了的父亲会面。念着这两年他过得自在,也从未挂心过还有个女儿在宫中缠斗苦熬,他靠着富察家这棵大树,在外面耀武扬威了这么久,眼下见富察府没了动静,就想起来还有皇后的余荫。姐姐也是知晓他此番用意,只是皇后勤俭,自己也不爱银钱,只将这几年攒的体己带了出来,就当是给他应急所用吧,毕竟他再不济,也是生养了自己一场,当真如何都断不了这血缘的亲故。

 

“你怎么才来!为父在这冷风口里都等了半日了!”父亲一身锦缎,却毫无珠翠配饰,连帽子都不知所踪,只身立在神武门外,双手抱臂,张望见姐姐,便一脸委屈愤懑,言语间全无久别思念之感,只嗔怪着其姗姗来迟。

 

“这点银子你拿着,多的我也没有了,你就在家安心待一段时日吧,少出来挥霍。”姐姐隔着栏杆将银子递了出去,没好脸色地嘱咐着,说完转身便走,可却被父亲伸进栏杆的手一把抓住,姐姐随之甩开,一脸凉薄,父亲见此则不顾体面地嚷了起来,“你少来这套!你一个皇后身边的大宫女,这些年就这点存现?你打发叫花子呢!快点都拿出来!没瞧见为父连个帽子都没了吗!这冬日刚过,你想冻死我不成!”

 

“这内管领又不是没有俸禄!若不是你好赌成性,又怎会落个如此下场,皇后娘娘勤俭清廉,我哪里来的多余体己!”

 

父亲听完似是急了,赶忙说道,“眼下傅恒他们不知所踪,我这赌债又如何还得清!家里都要被他们搬空了你知不知道!这皇后宫里那么些个值钱的好东西,拿出几件来给为父救救急也成啊!”

 

“你是不是疯了!偷盗在这宫里是大罪!一朝惹怒天颜,诛了我的九族,父亲您也别想活命!”

 

“呵,你少唬我,上回在殿上我看皇上不是挺喜欢你的吗,原本以为你还能有那成妃之日,也好叫我当个皇亲国戚来威风威风,谁知道,你这般不争气,比你妹妹......比富察少夫人还真是差远了。”

 

而后父亲扯过姐姐,伸手撸走了她腕间的玉镯,姐姐见拦之无用,便也不再作声,只咽下心中的怨气,悄声说,“若是想活命,这般悖逆之言以后休再言说!我也到了出宫的年岁了,这两年,等着这后宫哪位贵主恩赐,我便有了出去的指望,你那点痴心妄想,还是留着做梦的时候独自欢喜吧!近些时日莫要再赌,璎珞那边现下处境艰难,不要再给他们夫妇平添麻烦了,每月初二来这找我,我的月银能补贴你多少就贴多少,别再折腾了。”

 

姐姐抽身远走,未曾留恋父亲半刻,急急地归了长春宫去,可今日与亲人在此会面的又岂止是魏氏一家,那嘉妃宫中的奉茶女宣儿,今日亦在此列,躲在暗处将这怪异的父女看在眼里,记在了心上,只道是有一天,能在主子跟前凭此得个荣宠,倒也不辜负这吹风的辛苦。

 

今夜我流连在孩子们的房里,久久未走,看着永琮熟睡的样子,心中安慰不矣,齐光说,皇后、姐姐两人皆好,傅恒说,皇后喜爱自在定当欢喜。是啊,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,即便不能与她们碰面、得不到消息又如何,只要各自康健欢愉,那便是上天最好的恩赐了。

 

我正想着,突觉肩上一沉,那股熟悉的气息瞬时将我紧紧环绕,只叫那颗慌乱迷惘的心,即时安定了下来,一双大手环过我的腰身,轻笑浅语,“你啊,都在这里看了两个时辰了,这几天日日如此,徒留为夫在房中望眼欲穿,真是个有了孩子忘夫婿的狠心女子。”

 

“少爷,明明是您先前一直在书房忙得不亦乐乎,我没有那个掉书袋的本事,过来看顾看顾孩子还不成,不然天天在这府里圈着,还不叫我活活待傻了!”

 

傅恒转过我的身子,眉间一吻灼热实在,我被他圈着逃脱无处,任由他肆意吻着,直到后来他将我拦腰抱起,声音沉沉地,只说,“别吵到孩子,回屋去为夫与你有‘要事’相商。”

 

“哎!傅恒!你放我下来......”

 

此间卧房里温存难舍,我就这样被他宠着爱着,闷头不再思虑其他,只私心念着若是一直这般禁足倒也没什么不好,至少,他能多陪我些时日,至少,我也不必再担心他会因战场杀伐而受伤损命。

 

但,这不是他想要的,也不是我乐见的,不是吗?多少个寂静的夜晚,我见他持剑院中操练,挥汗如雨,细细思忖着每个招式在对敌时的作用,每件兵器在战场上的利弊;多少个濛濛清晨,我看他书房阅览,那兵书阵法、攻心策略被他翻看了成百上千遍,他对照历史谈今战,借以周易论人心,那批注思论他写了一本又一本,字里行间尽述的,皆是他毕生的伟业抱负。那是他的梦想,他,依旧是当年那个,翱翔天际的海东青,是那个万人称颂的大清福将,万不可任这大好年华,于府中荒度,到底还是要想个法子应对绝境,也好叫这蒙心的皇帝清醒清醒,别叫小人霍乱了朝纲。

 

这一夜过得很长,我在他怀里沉沉睡去,倒是来不及细想这家国天下,任凭后来的晨光,越过傅恒的肩膀打在我脸上,都迟迟懒床难起。

 

这样的时日一直延续着,直到三月末,御驾回鸾,数日后,丧钟骤起,窗外阵阵悲泣声传来,人人都这样传言着,说是:

 

孝贤纯皇后 乾隆三月十一日 于山东济南 崩逝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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